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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文学老师建图书馆的“伟大事业”

www.xibuxinwen.com(2021-06-03)来源:西部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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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书馆是临时的,副局长也是临时的,几年之后那座几万平米的综合大楼建起了,这座小小的临时馆或许就会消失。

  但她顾不上这些。此时此刻,在电脑系统一整列的书目里,选出最合适的那个版本,复制,输入“ISBN:9787521712766”。这是她能把握住的微小的,可以做好的事情。

  没有一份是“及格的”

  故事是从一个建图书馆的任务开始的。去年秋天的时候,西安碑林区文旅局接到一项指标任务,区里要建一座公共图书馆。没人把它当作一件多么艰巨的事儿,毕竟眼下的情况是,经费拨下来了,场地虽有些波折也定下来了,就连这一年临时调来挂职的副局长,之前都是陕西科技大学的文学老师。

  前来挂职的杨素秋那会儿也没觉得有多大的事儿,一口答应了。那时她刚开始挂职一周,一年以后还要回到高校去。在她想来,毕竟图书馆也就是一屋子书,和一屋子书架,摆进去,装修好,差不多就完工了。况且这座3000平米的小馆不过是个临时之所,等未来(也许是几年后)区里几万平米的文体综合大楼建好了,这个过渡时期的临时馆也就废弃了。因此,各方面因素看来,这一次建馆的要求都不算太高。他们所需要做的只是在半年内,让这座图书馆从无到有,顺利开馆。

  关于理想中的图书馆,杨素秋描述过它该有的样子,“这里分外安静,遇见书,遇见人,都有一种古典主义的美妙。”

  可实际情况却一点一点超出了杨素秋的想象。先是选址,想象中的图书馆应该是明亮舒服的,最好有一排落地窗,可她去实际的场地一看,那里却是墙壁脱落、电线四处裸露。而且图书馆还在地下,在一排面馆、奶茶店和瑞幸咖啡的楼下。淹没在其中,或许连找到图书馆的电梯入口都是一个难题。后来杨素秋才得知,原来图书馆建筑除了面积大,最重要的是承重能力,要承受巨量的书和书架。而在只有23.36平方公里,寸土寸金的碑林区,还能找到这样一个地下场地就已经算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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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书馆原本是一个地下室,当做库房的这部分大体上还保持着原貌

  场地不如人意,只能在馆内建设时多花点心思。临时馆意味着经费也远比正式馆少,杨素秋和馆长计划着,装修施工就从轻就简吧——但也不能忽略细节,比如投影幕布要选哪一种,音箱效果哪种好,怎样在图书馆装一个儿童饮水机,矮小、防烫伤,方便小朋友取水,一切都是学问。还有许多琐事需要协调,挂牌得问城管,搬家具得找城管,就连运送书架也需要额外安排时间,几吨重的大卡车只能在半夜12点到早晨5点进西安。

  当然,一座图书馆最重要的是书,经费得花在最重要的东西上。在图书馆界,有个词叫“馆配”,一般而言,图书馆里的书由书商通过各种出版社的渠道统一采购,他们会提供不同组合形式的采样书单。在碑林区这座不大的图书馆,如果把书架全装满,书目数量也会达到大概8万本。在书商发来书单前,杨素秋以为结合自己的学科背景,差不多只要在书单上勾选,把不合适的书目剔除掉就差不多了。

  结果选书却成了最艰深的课题——那些被书商称作“馆配”的书单,没有一份是“及格的”,杨素秋期待的是人民文学、中华书局、上海译文等出版社,可书商的单子里,许多出版社闻所未闻,书目里夹杂着诸如《塔里木河农垦研究》《如何做一个美丽的女人》等滞销书,她觉得不可思议。书商则告诉她,批发书2.5折起,但想要好的出版社,进价就得在五六折以上,那样带来的问题几乎是显而易见的,馆藏会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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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素秋在整理图书馆的书目,为下个月采购新书做准备

  一座图书馆到底该多买书,还是买好书?对于杨素秋来说,这几乎并不是一个值得费心考虑的问题。她说自己就是在书的陪伴下长大的,父亲爱书,过去家里只有20多平米,四面墙上、床底下却总共搁了五千多本书。每年暑假,父亲会特意拿出几天,隔绝所有的琐事,专心给书编目,把新买的书包起来,再把旧书拿到太阳下晾晒。“我希望读者走进来,能说,哎哟,这个图书馆的书没糊弄人。”杨素秋说。

  那时候她已经在文旅局待了一段时间,天天在碑林区四处跑,习惯了“上午到酒店检查垃圾分类、老鼠药投放和厨房油烟清洗,下午到5A级景区督察,或在广场舞大赛担当评委”的副局长生活。至于做一份图书馆动辄上万本书的图书清单,似乎是份更适合她的活儿。文学社科领域是她的强项,其他领域她可以趁着工作之余在豆瓣知乎和各大出版社公众号里查。更重要的是她想起过去结识的出版社编辑、高校老师,甚至科幻作家、科学家,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朋友们。他们能帮上忙。

  于是,陆陆续续地,从去年的秋天开始,杨素秋发出了50多份书单邀请。

  一种落差感

  王彦明是杨素秋在陕西师大的师弟,当了十几年的高中语文老师,如今正在带高三,同时也是一位诗人,平日里会给杨素秋寄自己的诗集。在写给王彦明的微信里,杨素秋希望他从诗人的角度推荐一份“不仅局限于个人喜好,而是具有普泛性、大众化的阅读书单”。

  因为知道杨素秋做事认真,这份邀请也给王彦明带来一份沉甸甸的压力。为了图书馆采购方便,他尽量挑选近三年内的新书,这里边一部分他已经读过了,剩下的若非读完便不敢贸然推荐。就算是熟读过的艾略特,弗罗斯特,他也要再花时间认真挑选版本——哪本的选文更合适,哪本的手感更好。

  高三语文老师非常忙,他每周上24节课,只有周日休息。这就意味着大部分时候他只能在早上五六点学生上早自习以及晚上八点下班后的时间里一本本地读那些备选书目。也正因为如此,现实与书本的世界常常交错,那些天他常常感到“一种落差感”——

  坐在学生满满的教室里,一边是他正在重读的于坚的《建水记》、卢桢《旅行中的文学》或者余光中翻译的《天真的歌》,这些书中的世界里,时人对教育或文学往往有最质朴的追求。而另一边的现实世界是,升学压力下学生作文里那些不可避免的套路,以及某种纯粹过早的消逝,“他们既面临着就业和学习的困境,同时又对知识本身有许多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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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将参加高考的高三学生在上晚自习©视觉中国

  有一次前两届毕业的一个学生对他说:“老师,我觉得您这个年龄的人应该不那么幼稚了,但感觉您还是挺幼稚的。”但毕业快20年,他始终坚持着读诗写诗的习惯,“我连续教了几年高三,那种倦怠感特别强,有时候读书时你读到一种鲜亮的东西,心里边其实会擦掉很多心里边的尘埃。”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把一份列有30来本书的书单郑重地发给了杨素秋。

  一家杨素秋常去的咖啡店也意外收到了推荐邀请。此前,她发现咖啡店的一角有满满的几排漫画书,问了店长才知道,原来是店长一位爱漫画的朋友推荐的。要建图书馆的漫画区了,她立即想到了咖啡店里的那个角落,托店长让漫画小哥推荐书单。两周过后,她收到了一张既有成年又有青少年漫画的单子,有《你的名字》,也有《哆啦A梦》。

  一位哲学老师最终占据推荐量的榜首。他是杨素秋的师兄,北大博士毕业后,在陕西师大教哲学,据杨素秋说,他平时既翻译孟德斯鸠、斯宾诺莎,也研究《乡村爱情》和b站里的“鬼畜视频”,是一位“弹幕大神”。杨素秋没有给他划定范围,不到两周时间,他就发回了写满300多本书的Excel文档。

  而发来的书单里,书目最少的或许是来自杜斌的那一份。寥寥几行,《黄帝内经》《温病条辨》,萧红的《呼兰河传》——作者名字被错打成了“葛洪”,此外还有王小波、路遥等作家的书。杜斌是一位盲人,杨素秋此前在他开的按摩店里认识了他。那会儿杜斌常在按摩的时候跟她提起自己在新闻里听见的故事。她慢慢了解到他细腻的性格,他爱读书的习惯,还有他身后的一群爱好读书的盲人朋友。有一次杜斌谈起毕飞宇的《推拿》,他的朋友说,尽管写得好,但还是有那么一点不真实;而杜斌却觉得明眼人能写成这样,已经相当不错啦。

  一座标准的图书馆往往会包含盲文阅读区。杨素秋筹备时就想起了杜斌,让他和他的朋友们帮忙出主意,给图书馆列一份盲文书单。

  其实,杜斌已经很长时间没摸过新书了,一方面是工作忙,另一方面盲人借和买盲文书都挺不方便的。他至今不知道去哪里买书,借书的话,据他说可以登陆网上的系统向北京借,因为有国家补贴,来回邮资免费,但寄回去就复杂一些了,得自己走到邮政局去。

  这几年来,手机上听电子书越来越方便了,可杜斌还是享受用手触摸盲文的感觉。盲文大概是他在黑暗世界里最可靠的朋友。他总觉得,有声书还是说给大家听的,但有时细微的困惑只有他们懂,比如他在盲文里触摸过“梯形”的形状,可是听书里读到“模特走梯形台”,他脑海中实在想不出这个画面,直到我告诉他那是字母“T”——那个世界还是有一些想象不到的地方他抵达不了。“听书的话,故事还是别人告诉我的,而我摸书朗读的时候,就像自己慢慢地走进一个世界,走进一片深海中。”

  书单汇集到杨素秋这里,但这还远远不到终点。最后或许有几千本,或许有一万来本,杨素秋数不清,她把每一本书名复制粘贴出来,在豆瓣或当当上检索它的出版社和ISBN号,尽量找到由好出版社、且近三年内出版的新书。尽管都是朋友们推荐的靠谱书,但对于那些陌生书名,她还是会在豆瓣里查看评论,看这本书是否够大众够合适。那当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50多份书单大概花了1个多月的时间,杨素秋却说除了遇上过停电宕机,这都是些简单的操作。

  她自己也去找书,数学的,宇宙的,植物的,甚至云彩的。她在豆瓣科普书top200里发现的评分8.4的《云彩收集者手册》,由创办过云彩协会的英国作家加文·普雷特-平尼所著。在这本收录世界各地云彩,解释云彩与大气现象的科普书里,作者在第一页写道:“收集东西并不等于要拥有它。你甚至也不用去想如何抓住它。你要做的,只是去看,去记录。”

  无用之用

  图书馆是临时的,副局长也是临时的,几年之后那座几万平米的综合大楼建起了,这座小小的临时馆或许就会消失。但杨素秋一直是这样,把微小的事情不计付出地做到极致的人,“做一个事情,不要想说最后那个东西一定能回报到你本人,没关系的,你只要做了,总有一天它会发生作用,而且你并不需要知道它有没有发生。”

  10年前她从苏州大学现当代文学方向博士毕业,刚来到陕科大时,学校没有中文系,语文教研室也只有5个人,教整个学校的语文。在理工科学校里,这已经算是个边缘学科,而她作为第一年的新人,分配的课程更是边缘,第一年只有一门选修课——口语表达能力训练,“当时我就懵了,那门课没有人听的。”

  可她还是在备课中找到超越于此的快乐。除了关于交际、演讲方面的书籍或TED视频,她还会想尽办法把自己看到的好玩的内容放进教案里。比如《笑林广记》,一本古代笑话集,她觉得有趣极了,就给大家讲古代人是怎么讲笑话的,告诉学生怎么在演讲辩论中变得更幽默。

  那会儿每周唯一的课在周三,坐公交单程一个多小时。她利用仅有的这门选修课,将自己最想讲的文学“加塞”进去。既然是练口语交际,那每周开一次读书会吧,训练表达自己的读书体会。每周她给学生推荐两本书,那么自己就要读个四五本,尽管许多文学书都读过了,但社科类的她也跟着重新学,比如《枪炮病菌与钢铁》《娱乐至死》。“我妈说,你一周上一次课,你还搞得天天在备课。”

  后来她开始讲文学选修课了,最想开的一门课是小说叙事,中国的,外国的,古今的小说她都拿到课堂上讲。但或许因为那时她太年轻了,学校对范围这么广的课程不太放心,建议她缩窄选材范围,限定到诺贝尔文学奖小说叙事。她不是那么满意,因为这样一来诺贝尔奖以外她喜爱的卡尔维诺,以及后来的安妮·普鲁、阿特伍德就被排除在外了。但也连续讲了好多年,在有限的空间里,她能做的就是每隔一两年就更新一次书目。其实学生每年都在换,没有人知道她讲的是不是新内容,更多时候她是为了自己而更新,“如果你对于这个课没有什么备课的热情,你只是把这个课本上的条条框框随便给学生念一遍,大家这样是互相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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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中的杨素秋

  有时候努力不一定有回报,但是在杨素秋身上,幸运的是当初的那些努力总是影影绰绰地照进了后来的路上。工作第二年的时候,全校举办教学大赛,杨素秋就拿着自己唯一的那门口语表达选修课参赛,在几百个老师之中,拿到了特等奖。或许是为了教学学了许多演讲和表达的知识,杨素秋后来还登上了鲁豫做评委的《我是演说家》等卫视节目,节目组曾建议她讲苦难的话题,她坚持讲自己想讲的“无用之用”,讲美学的“无用”,讲教育的“无用”。

  或许有些不合时宜地,在那个节目里杨素秋讲起1941年的武汉大学,钱穆先生的一次讲课。正值日本轰炸武汉,讲座只能在早上6点开始,电线炸断了,熹微之中学生们就带着火把去听课,远远望过去,教室里被火把照亮了,颇为壮观。她说她仰慕那时候的大学,学生们打着火把去听一场历史学的讲座,却不计较此时此刻这节课对自己是有用还是无用。“教育就是一个人把他所学的课程全都忘掉了以后,他的身上还剩下的东西。”

  渐渐地,她发现学生们不仅自己来上课,还把自己的男朋友女朋友,或者隔壁工业大学的朋友带到课堂上来了。有时候走在校园的路上,还有害羞的学生偷偷地跟着她,被她发现,“脸都红掉了”。毕业多年,受杨素秋的文学课的影响,当年上课的学生石腾腾从化学转到了编剧专业,她说自己一直忘不了课堂上的一个场景。在讲解《百年孤独》那一课上,杨素秋问他们:“你们知道爱的反义词是什么吗?”她一直记得老师的答案,“爱的反义词不是恨,而是孤独。”

  沿着这条或许边缘,但还算踏实的路继续走,三年前,杨素秋遇上了学校破例举办的一次选拔副教授的讲课比赛。400多人的比赛里,她凭借讲《美学原理》再一次拿到了第一,也就是唯一一个副教授的名额,如果没有这次比赛,她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到这一天。她说自己发的论文不多,自认不是做研究的料。没有研究和项目意味着收入少。一位大学老师也告诉我,在高校里,相比于研究型老师,教学型老师注定是边缘的。他说“面子”是一方面,“另外退休时如果还是副教授,那么就直接退了。如果是正教授,往上升到终生教授的头衔,那意味着到老都有人请你去参加各种活动。”

  那次凭讲课第一晋升职称的机遇或许不会再有了。但她说比起职称与薪水,乐趣是更重要的东西。写一篇伍迪艾伦的小论文,她会看上30部电影。前两年到国外访学,她还翻译了一部有关电影导演的论著,是她喜欢的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喜剧导演刘别谦。

  许多事不必计较价值。她说从小自己就是这么长大的,爸爸爱做手工,在蒲扇或棕榈叶子上用煤球炉熏一只小熊猫,在鸭蛋壳上画水草和金鱼,买金刚钻头的玻璃刀把玻璃切成池塘的形状,或者用泥塑捏出亭台楼阁在家里做一个微缩版的颐和园。“他对这种完全无用的东西特别痴迷,他会做一切,做完了他也不卖,只是为了让小孩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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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杨素秋碑林区文旅局挂职的办公室内,墙上有三张电影海报,柜门用印花纸装饰

  那些微小的、可以做好的事情

  半年之后,碑林图书馆初具规模。

  临近工期尾声,杨素秋发现图书馆里有一整面墙还空着,她想在这里做一个儿童阅读区,必须对墙面做以装饰。这个方案不在最初的招标书里,几番沟通之后,她才说服施工方,在已有的白墙上为儿童阅读区画一面墙画。她设想简单干净的色彩,可设计方发来的几张设计图却令人失望,不是色彩浓重的变形版梵高《星空》,就是挤满动物且过于卡通的森林。几回合沟通过后,杨素秋最后自己用铅笔画下草图,一片浅浅的草地上,有那么一棵树,一只鹿和一只兔子驻足,鸟儿飞过天空。她说希望孩子们在安静放松的状态下看书,涂料最后上墙时,她还监督着让师傅把荧光绿调成了果绿色。

  想到孩子们不喜欢正襟危坐,而是喜欢坐到地上,她又跟施工方争取来了两层原木色的阶梯,右边两层,左边一层,她在纸上划拉下草图,示意设计师是“活泼的波浪形”。

  有些区域是她专门开辟的,比如立体童书,打开一本《雨是如何形成的》,书里升起云朵,天空中有闪电。这样的书很贵,一本就得90多元,她想到了那些经济条件不好的家庭,要让他们的孩子来了图书馆就能读上。还有儿童漫画角——一般来说,图书馆里图书分类有固定的标准,漫画书不会单独设个区域,而是根据类别落在不同的分类里。但杨素秋希望专门做个漫画角,过去她带着儿子到国外访学,社区图书馆里就有一处漫画角,她第一次去时,一位年轻的馆员还对她说:别担心孩子看漫画,至少,他们是在看书。于是一排排漫画书设在了图书馆的一角。碑帖区更是她一早就有的想法。以石碑闻名的碑林区,如果没有大量的书法碑帖,也说不过去。据馆长说,后来开馆不久,就有一位老先生在馆员的帮助下找到了跑遍几个馆都没找着的字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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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书馆的碑帖和书法展示区

  4月22日,碑林区图书馆正式开馆。这之前的几天,杨素秋把几个月来发在朋友圈、微博的记录攒成了一篇小文章,发表在了西安当地的人文资讯公众号“贞观”上,大家第一次知道了碑林区即将有这么一座“不网红的图书馆”。她在微博上写:“人生中很难再有一次机会,把一个图书馆一砖一瓦一书地搭起来。这是挂职生活给我的礼物。”

  一位读者在文章后留言:“看完有点感动。我们这一代人有人走上了能够决定城市公共建筑功能的岗位上,做出了一些选择,让大家感觉到不一样的温暖,生活就需要这样一点一滴慢慢改变。”

  开馆一个多月的日子里,这座不起眼的图书馆在大部分时候人不是太多。工作日里往往只有10来个人,他们大多是附近店铺里的员工,穿着统一的工装,午间过来休息。周末会有些孩子们到来,有的把几个蒲团垫拼在一起,躺在上边自由看书;有的坐着小木马椅子,翻人体结构和天文知识的立体书。

  前几天杨素秋还在报刊区遇见一位特别的老爷爷。他六七十岁了,主动报名做志愿者,每天几乎准时来图书馆“上班”,帮忙收拾书和报刊、擦桌子,忙完了就坐在那儿看报纸。后来他告诉杨素秋,有了图书馆之后,他终于有了一整天不回家的理由。“他说出去跳广场舞只能跳一小时。”

  听说图书馆开馆后,杜斌的朋友们已经陆续去盲文馆参观过新书,他们给他发来激动的长信息,“这里既有中国历代名著和最新走红的图书《三体》,又有世界名著《麦田里的守望者》……”杜斌平时忙着,还没找机会去看看,在朋友的描述里,他感兴趣的是一本《世界触觉地图》,“我不知道它怎么表达山川、河流、平原和丘陵,一定要去触摸一下。”

  我到西安的那个周末,刚好遇上杨素秋请编剧史航来开讲座,讲座的主题是,《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那是碑林区图书馆开馆以来第一次请来嘉宾。

  那是一个风雨来临前的下午,前来听讲座的人数远远超过了此前的预期。于是不可避免地,开场前在演讲厅门口排队的人们因为进场问题发生了一些矛盾,起初馆员们有些手忙脚乱。后来杨素秋带着馆员,冲到儿童阅读区,把一个个蒲团抱了过来,摆在了讲台前,大人与小孩纷纷围坐在地上。杨素秋也上台作为主持人,开始讲座。

  讲座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最后一大部分时间留给观众提问。提问一个接一个,直到史航临近赶飞机前还在继续。也是在那样的时刻,你会切身体会到一个图书馆除了书籍本身之外,作为公共空间的意义。

  一位年轻的女孩握着话筒认真问道:“我是一个很爱看书的人,但是现在有一些同学和朋友说,我每天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在阅读一些短期内无法带来显著变化的书上,好像不怎么有意义,不太划算。每次我花那么几个小时看完书后,确实会也那种美的体验,但往往过后内心会有一些焦虑和愧怍,比如我有好多ddl还没有完成,我还有好多课作业和论文。我想问您对于我的这种矛盾感有什么建议吗?”

  这位女孩后来获得了一个关于“买椟还珠”的答案。史航对她说,这个世界上不一定功利就会有收成,“什么是椟什么是珠可以自己决定。”

  关于讲座的主题,“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杨素秋说:“我在做图书馆的过程中感受很深,我希望图书馆是这个世界上最平等的地方。图书馆这个地方永远是免费的,向大众无限开放的,我想这是一个每一个人都可以到来获取知识的地方。”

  最后一位发言的观众,实际上没有提出问题。他似乎只是想分享一些什么,在发言的最后他说希望背诵一段对话,于是在这个安静的大厅里,响起了一段陕西口音的对白,来自王小波《黄金时代》。“我始终盼着陈清扬来看我,但陈清扬始终没有来,她来的时候,我没有盼着她来。”

  在政府挂职的时间已经进入倒数的日子。现在杨素秋每天用碎片时间完成的一项额外工作是,检查馆里已有书目中的错误名单,有些是出版社不够好,有些是译本不过关,她从文档里把它们一本本揪出来,再找到正确的那本,录入ISBN码。她正在更新的这一本,《艺术哲学》,所有出版社的译本都是傅雷翻译的,筛选的意义在哪?她说出更细小的理由,不同版本的装帧和配图,阅读体验不同。

  她最终在电脑系统一整列的书目里,选出最合适的那个版本,复制,输入“ISBN:9787521712766”,此时此刻,这是她能把握住的微小的,可以做好的事情。(杨宙)

 

编辑:西部新闻网宝鸡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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